In 2006 Tamasaburo has started a new project based on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play "The Peony Pavilion (牡丹亭)". This blog attempts to track the progress of this project through various news articles, videos and pictures available on the inter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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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念ながら無料の翻訳ツールの中国語→日本語は不完全です。一部意味不明になり、おおよその内容が推測できる程度です。(中国語→英語の方が未だわかりやすいかもしれません。)


2009年10月23日金曜日

2 new interviews

『訪談』坂東玉三郎:《 牡丹亭》的夢境之美




坂東玉三郎走進發布會時,有人說好像看到了梅蘭芳。當他換上戲裝,和俞玖林排練《牡丹亭》時,湯顯祖筆下的杜麗娘就這麼活了。只是我們看重人生圓滿的結局,在這位大師眼裡,顯得有些刻意。坂東玉三郎不喜《牡丹亭》裡的《回升》,對《離魂》一折情有獨鐘。櫻花綻放時絢爛、凋謝時悲壯的神韻,被他上百次的推敲原著后糅進了昆曲。挪動一蓮步,驀然一回首,他要臨摹的何止是杜麗娘。

東京銀座的國立劇場,是坂東玉三郎常年演出之地。一天兩場歌舞伎,工作量時常超負荷。每當舞劇落幕,玉三郎收拾齊整,腳踏出化妝間后,嘴上便開始唱念起《牡丹亭》。隨后上車,戴上耳機,背誦念白。回到家,收發完E-MAIL,打開電視,張繼青的昆腔便開始充斥整個房間。

這是三年多來,坂東玉三郎“磨煉”昆曲的私生活。靳飛與其相交15年,說他迷上昆曲后,一天除了6個小時睡覺,2小時做其他的,余下16個小時都交給了《牡丹亭》。2008年,玉三郎在北京湖廣會館首演歌舞伎《楊貴妃》和昆曲《牡丹亭》,艷驚四座。浸淫在昆曲中的血淚與汗水,算得了圓滿。“我自己也像做夢一樣,更沒想到會夢想成真。”玉三郎說,能在昆曲的發源地學習和演出,需要很大的勇氣。

兒時身患小兒麻痺症,但因喜歡跳舞,在父母的支持下一邊克服頑疾,一邊學習日本傳統舞蹈。今天,玉三郎能與昆曲結緣,可說是祖上傳承。1926年,其祖父十三世守田勘彌曾與梅蘭芳同台演出,並結下深厚友誼。玉三郎自小聽父親講述中國京劇及“男旦”梅蘭芳。多年后,當玉三郎在國立大劇場演出歌舞伎時,聽聞昆曲名家張繼青在中劇場吟唱《牡丹亭》,方才知道中國還有昆曲這一國粹中的國粹。

“他跟我說要唱《牡丹亭》時,我腦子都轉不過來。”原想把這位歌舞伎大師請來中國演出的靳飛,忽地被“倒戈”一把。“但又想,他一日本人能如此執著咱們家的戲曲,也實在難得。”之后,在靳飛一陣張羅下,張繼青成了玉三郎的老師,“蘇昆”成了玉三郎的御用團隊。為學透《牡丹亭》,坂東玉三郎幾乎每天和靳飛通國際長途,向他討教原著裡每句唱詞的寓意,還研讀《孔子》、《孟子》、《老子》、《庄子》裡的中國哲學。

因為歌舞伎中的演和唱被嚴格分開,從未在台上開腔的玉三郎,為昆曲破例。“我嗓子還好,但要再胖點,聲音更容易出來。”玉三郎說為使嗓音圓潤,要“開戒”吃肉。蔡正仁得知,打趣他:“你《離魂》唱得好,所以想到《離魂》,就想著要吃牛肉。”不過蔡正仁最佩服的,是玉三郎用中文把《牡丹亭》的唱詞整個背了下來。“我自個兒都好幾個來回,他好嘛,還學會了蘇州話。”

《周末畫報》× 坂東玉三郎

Q:你以前很喜歡梅蘭芳,但最終為什麼去學昆曲而不是京劇?
A:京劇可能跟歌舞伎的表現形式差別太大,昆曲呢,音樂、舞蹈跟歌舞伎的感覺很接近,從學習的角度看昆曲更容易些。它的唱腔和日本民謠、古典樂曲有不少相似之處。我很喜歡昆曲的音樂,在日本,古代藝術的飛躍最終還是依托音樂。

Q:聽說你很喜歡在車裡聽唱詞,背念白,效果還不錯?
A:是的。可能你會覺得奇怪,但汽車或飛機上的背誦效果特別好。我一開始學習念白,就是反復聽,后來發現昆劇院的演員也是如此,然后再慢慢琢磨細節。“蘇昆”的創作氣氛很好。現在和樂隊,演員的交流基本不用語言也很流暢。

Q:為什麼最喜歡《牡丹亭》裡《離魂》一折?
A:可以這麼說,這折戲可能是作家感情最炙熱的表達。為了強調“離魂”,之前才有了《寫真》。我覺得,《寫真》和《離魂》的對照,是《牡丹亭》的一大特點。這可能也是湯顯祖自己當時環境的反射,他通過《寫真》突出其孤獨或悲哀的境遇。杜麗娘瘦成那樣,還把自己最美的模樣畫下來。她把自己的魂都畫了進去,像離魂一樣,擺脫人間的約束。年輕女子怕是不會這麼想,或只是一種幻想。

Q:你如此著迷《離魂》,是否也受到日本傳統文化中生死價值觀的影響?
A:我想是的。人從生到死之間有很多東西,我最關注的還是生死之間的這一段過程。所以我看《牡丹亭》時,會關注生死之間的矛盾、苦惱和愛情。不過《牡丹亭》最偉大的地方就是通過夢境來展現。《牡丹亭》有很多東西在裡頭,比如佛教。而我說的佛教,就是來世的概念。

Q:你學昆曲三年多,覺得它的精髓是什麼?
A:有兩點:夢幻和音樂。昆曲展示的是東方人對夢幻化生活的一種迷戀。《牡丹亭》就是代表。一個很夢幻的故事。它完全不是現實主義,而只有在舞台上,才能體現出夢幻的氣質。當你走進劇場,看到的也不是現實中的現實。這就是戲劇的魅力。

Q:你在歌舞伎的舞台上那麼多年,深諳其程式和手法,現在唱昆曲,一定也會碰到很多矛盾和沖突,怎麼去磨合?
A:戲劇的靈魂是一樣的。很多人做不到,但只有反復練習。不過一定要先了解程式,這是必要的。所以說排練很重要。我現在也是個“雜貨鋪”,胸中畫有各種程式,如何連接一起,讓他們很好的結合,也是排戲時要解決的問題。但從創造角色意義上說,所有的戲劇都是一樣的。

Q:你怎麼看你和觀眾之間的交流?
A:我們站在舞台上,為觀眾而來。但不是把所有所學的都推給觀眾,很多東西要學會為自己保留。我父親一直告誡我,不能給觀眾看技巧。更多是凌駕技巧之上的感受和體悟。

『周末畫報』 撰文 冰雁 主圖攝影 錢東升 部分圖片 夢花庭園、岡本隆史


“美人爺爺”坂東玉三郎


如果你一直穿著褲子走路,就感受不到穿著裙子的人的心理

坂東的美有“透明感” 攝影:岡本隆史

本刊記者 蒯樂昊 發自上海
見過坂東玉三郎你就知道,陳凱歌的《梅蘭芳》真的選錯演員了。
他身量瘦削,古時大家閨秀般微微含著胸,兩臂略顯拘謹地貼在身側,肩膀輕聳,一路均勻碎步,如風吹過水面。面孔白淨清秀,看不到皺紋,眼神婉轉,在人群裡瞥見舊相知,就頷首遞去一朵微笑。
你看不出他的年齡,甚至含糊了他的性別,雖然他一身男裝。他年已60,舞台生涯53年,中國曲迷稱呼他“美人爺爺”。
坂東玉三郎,日本國寶級藝術大師,歌舞伎中的“女形”,相當於京劇的“男旦”。坂東在日本的地位,相當於梅蘭芳在中國。


坂東玉三郎幾乎看不出年齡 攝影:岡本隆史 副本

他長著梅蘭芳的眼睛
中國著名昆曲藝術家許鳳山見到玉三郎第一句話是:“你長了一雙很美的眼睛。”這雙眼睛與梅蘭芳極為相似,梅蘭芳之子梅葆玖看到玉三郎的《牡丹亭》海報及劇照時也感嘆:“玉三郎身上真好看。”梅蘭芳兒媳屠珍說:“我特別喜歡玉三郎身上的儒雅氣質,他可太像梅蘭芳先生了。”
玉三郎原名楡原伸一,6歲患小兒麻痺症, 為弱化后遺症學習舞蹈。7歲初次登台,后被十四世守田勘彌收養,改名為守田伸一。在日本,歌舞伎演員是世襲制的,25歲時,他正式承襲第5代坂東玉三郎之名。
除了傳統歌舞伎藝術,他還曾自導自演了電影《天守物語》(與宮澤理惠搭檔);與現代芭蕾大師莫裡斯·貝嘉合作創作現代舞;最為著名的是他與大提琴演奏家馬友友合作拍攝的紀錄片《巴赫靈感》之“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之五——追尋希望”。
日本歌舞伎起源於17世紀江戶初期,與中國京劇素有“東方藝術傳統的姊妹花”之稱。“歌舞伎”三字借用漢字,原意為“傾斜”,當時稱奇裝異服、闊步街頭的人為“傾者”,因此歌舞伎人物造型服裝都十分夸張,是日本近世最具代表性、勢力最大的庶民戲劇,高度包容吸收了“能”、“狂言”、“人形淨琉璃”(此三種藝術與歌舞伎並稱日本四大古典藝能)之精華並得到了特殊的發展,最能反應出日本民族獨特的處世心態和美學趣味。
早在1926年,坂東的祖父就與訪日的梅蘭芳同台演出,守田家族也因此與京劇結緣。坂東玉三郎少年時代,家裡就挂著梅蘭芳的劇照,常聽父親談起中國京劇和梅先生。20歲時,父親問他將來想演什麼,玉三郎答:“除了歌舞伎,還想演梅蘭芳先生的《貴妃醉酒》。”父親當即呵斥他,“不要隨口講大話。”
1987年,坂東玉三郎專程到北京向梅葆玖學習京劇《貴妃醉酒》,把其中的台步和水袖,應用到了他后來出演的歌舞伎《玄宗與楊貴妃》中。
如果在上世紀我們沒能親眼目睹梅蘭芳大師的《游園驚夢》,那在這個世紀能夠看到坂東先生的《牡丹亭》仍將是一種幸運。40年后坂東夢想成真,要在中國出演昆曲《牡丹亭》,將60歲的男兒身,幻化成數百年前因夢成痴的二八少女。
為杜麗娘開齋吃葷
《牡丹亭》幾乎是每個昆曲演員必學的經典劇目,但能夠演好“杜麗娘”的演員少之又少,直到如今也只有梅蘭芳、蔡瑤銑、華文漪、張繼青等少數幾人飾演的杜麗娘為觀眾所認可。
坂東從10年前就開始琢磨《牡丹亭》了,2007年到中國觀摩昆曲名家張繼青的表演,“一見鐘情”,開始跟隨張繼青學習杜麗娘的表演技巧。表演、身段都不是問題,難的是語言和唱腔。歌舞伎演員主要靠舞蹈和技巧等肢體語言,極少開口念白,演唱部分則由樂隊和伴唱來承擔,但中國戲曲要求演員“唱念做打”集於一身。更困難的是,坂東一句中文都不會講,學習昆曲不但要有原汁原味帶蘇州方言的念白,還要鑽研曲牌唱段。
為讓玉三郎迅速進入狀態,張繼青特意灌錄了唱詞和念白,並錄制了口型,寄到日本。玉三郎在“教材”上用注音法強行記憶、反復練習,除了工作睡覺,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聽錄音,揣摩每個發音的意思。
他每天打越洋電話向中國老師請教,還翻出《論語》、《孟子》等中文典籍來閱讀,以期深入領略中國的文化。
雖然玉三郎學習的是張繼青版“杜麗娘”,卻沒有照刻“張版”,他多方面地吸取營養,在發聲方法及身段上更接近程硯秋先生,演唱多用頭腔共鳴,近於程硯秋的“腦后音”,而身段富於舞蹈的造型美,也與程派極為相似。
玉三郎嗓子不錯,但歌舞伎近似“啞巴”的演出讓他英雄無用武之地。為了唱好杜麗娘,醫生建議他補充動物脂肪,以助嗓音圓潤,已經20年不食肉的玉三郎特意“開戒”吃肉,以期演出時能擁有理想的嗓音。
“坂東先生是一個偉大的演員,他對藝術執著,自我要求非常嚴格。他在台上的表演讓其他配戲的演員都顯得嫩了。”張繼青說。一位工作人員親眼看見玉三郎下了舞台后,眼神還是“離魂”時的恍惚幽怨,一路踩著杜麗娘的小碎步回到了化妝間!
今年11月,坂東玉三郎將在上海公演中日版《牡丹亭》,他自己策劃,自任藝術總監、總導演,取原劇本五十五出之《游園》、《驚夢》、《寫真》、《離魂》、《幽媾》、《回生》六折。他說,演出費用他分文不取,“當初梅蘭芳學習昆劇以滋養京劇,現在我要把從梅葆玖那裡學來的京劇元素還給昆曲。”
男人的身體,女人的形態
玉三郎有自己的一套原則。比如,舞台之下,他跟演對手戲的演員盡量減少接觸,即使與他合作10年以上的搭檔,他也與之保持距離。因為他認為舞台上的神秘感不應被輕易打破,如果生活裡兩人太過熟悉,就會影響舞台上的敏感與磁場。
雖然台上是生死愛侶,在為《牡丹亭》舉辦的記者招待會上,他跟飾演柳夢梅的俞玖林比肩而坐,卻連眼神交匯都沒一次。
“以前跟我配戲的都是花旦,從未跟男旦合作演出過,所以我最初跟玉三郎先生的配合總有一種照顧的心態,照顧他是非昆曲專業的演員,照顧他是男人。但是上得台來,眼神一對,我竟然完全感覺不到他是一個男人,尤其在他表達杜麗娘的羞澀之情時。這種舞台感受非常奇妙。”蘇州昆劇院當家小生俞玖林說。
跟坂東先生交往過的人都說他是一個無比純淨的人,過著排練廳、劇場、家三點一線,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他白天排練,晚上演出,為了放鬆肌肉和保持形體,臨睡前半小時接受專業醫師的按摩,幾乎沒有個人生活,不參加社會活動,一生未娶,也沒有任何緋聞。
他不單是出色的“女形”,也常常出演男性角色,有一出戲裡他先飾演“女形”,之后換成霸氣豪邁的“獅子精”(歌舞伎中,常有化身動物的角色,表演十分粗獷,類似京劇中的花臉);他扮演的《源氏物語》中的“光之君”,完全傳達出男性的俊朗與儒雅;還有一出戲中他飾演一個男扮女裝的盜賊,全身女人裝扮,但觀眾看到的仍是一個玩世不恭、帶著痞氣的帥氣壞男人,坂東的表演已經完全超脫了男女的天然性別差異。
人們都說他終生不娶,是因為他將一切時間和精力獻給了舞台。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也許更容易理解此事:一個可以在角色中宜男宜女忽男忽女的人,怎會允許現實生活裡界定分明的性別身份來混淆自己?一個習慣了演繹完美愛戀的戲痴,現實生活裡又有哪一段凡俗愛情能夠讓他徹底滿意?
我是天生的歌舞伎者
人物周刊:當年斥責您說大話的父親,知道您能在中國重演梅蘭芳的經典劇作感受如何?
坂東:很可惜我父親已經去世了,如果他知道能有這一天一定非常高興。梅蘭芳先生當年對我們家族乃至日本歌舞伎界的影響,延續幾十年,至今仍在。其實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真的會有這一天,這一切看起來都像在做夢。
人物周刊:在中國“男旦”已經越來越少,而日本歌舞伎的“女形”傳統保持得相當好,這是為什麼?
坂東:“女形”藝術的魅力在於它是一種女演員所無法替代的藝術領域。“女形”所扮演的女性並不是為追求女性的真實性,而是一種從男性角度體味到的女性之抽象感。“女形”的魔力不在於男性如何來演女性,而在於如何將自身變為女性。
傳統的喪失是很可惜的事情,也許我說這話對待我那麼好的中國昆曲藝術家有些不敬,但當我逐步走近中國傳統戲劇,確實會有一些失望。
中國先有昆曲,再有京劇,京劇鼎盛的時期,昆曲衰落了,這以后的昆曲受到很多京劇的影響。我在學習昆曲的過程中,非常希望能了解真正原始的昆曲,希望看到昆曲在沒有受到京劇影響之前的服裝和內容。於是我去了蘇州昆曲博物館,但我沒有找到,連在博物館裡都沒留下任何資料,這使我很驚訝。這樣的流失,我們還能不能回歸和復活昆曲的本來面貌呢?也許中國傳統戲劇在大時代的前進過程中忽略了保護,我非常渴望中國能保有更多的傳統戲劇。
人物周刊:我注意到您的手非常小,腳也大概只有35碼,肩是中國所謂的削肩,您知道,在中國對男旦是有身體要求的,比如他們必須是削肩,身高不能超過一定的尺寸,手必須細小柔美如女性等,歌舞伎對“女形”是不是也有同樣的要求呢?
坂東:(笑)是的,幾乎一模一樣。所以可能我天生就是歌舞伎者。我天然擁有這些條件,而且天然就喜歡穿著和服在舞台上表演。我從小就明確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我一直為“女形”保持著規律而平靜的生活,基本沒有私生活,沒有家庭,沒有孩子,不考慮普通的家庭瑣事,也不知道錢該怎麼花。
人物周刊:太過簡單的生活方式會不會影響您的人生閱歷,影響您對人物內心復雜情感的理解和表達呢?
坂東:我覺得關鍵是自己怎樣看待、怎樣理解生活中的內容。有時生活逐漸富有繁雜,心靈卻反而貧窮和枯竭。比方說,我在蘇州昆劇院時,只有一處水龍頭是供熱水的,大家都會排隊來取熱水,就能夠體會熱水的意義。而在日本,每個水龍頭都能取到熱水,人們便忽略了冷水與熱水的區別,熱水的意義就淺了。
人物周刊:男旦也好女形也好,最初都是因為女人不能拋頭露面演戲,而舞台上又需要女性角色,才由男人反串。今天女演員演出已經不成問題了,反串意義何在?
坂東:女演員只是用自己的女兒身來演女人,我覺得似乎是件無趣的事情。這和做菜是一樣的。若食物只不過是食材的天然原貌,那就太簡單無味。困難的是把原始狀態的食材加以改變,再組合成另外一種菜。這很難,卻更有意思。男旦和女演員的性質是一樣的,但男演員演女性人物,是先把天然的自己否定一次,然后重塑一次。要在藝術上看起來更像女人,就像是在用男人的身體作畫,因此男人的身體需要鍛煉,變成有美感的女人的身體。
人物周刊:您如何鍛煉並做到這一點?
坂東:觀察女人,用腦、用心觀察。比如女人看男人的眼神,杜麗娘是大家閨秀,她看到男人時肯定不會是這樣的眼神(作直勾勾狀),她一定是躲閃的、欲看又欲躲的樣子(作羞狀)。杜麗娘在病中,有一個推窗的動作,我在江南古鎮發現,中國的木窗很重,所以我就加大了推的力量,模擬她推不動的樣子。而且窗子一推開,我馬上增加了一絲搖晃的動作,表現她這時已病得弱不禁風。
這是日積月累的觀察,生活中的女人,以前畫冊文字中的女人,觀察她們的神態、動作,然后組合起來。女形藝術常常是形態產生思想,當你化好妝、穿上古典的衣裙,你就會變成劇中人,可如果你一直穿褲子走路,你就感受不到穿著裙子的人的心理。
人物周刊:對您來說,昆曲最大的難點在什麼地方?
坂東:最難的還是語言,日語中動詞放在語句的最后,而漢語中動詞是在中間,所以在情緒表達上,一切都不一樣了。
人物周刊:您說您試圖從湯顯祖的立場來理解杜麗娘,您理解的杜麗娘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坂東:湯先生寫這部戲的時候已經年邁,經歷過世間滄桑,悟透人生。他筆下的杜麗娘雖然是個年輕的姑娘,但是在她病中,她發現自己一夜間相貌憔悴,於是想作畫留住此刻的容顏。這些都不是一個年輕姑娘的心理,這是一個接近死亡的老者的心理。我在琢磨這個人物時,常常發現在人物背后,有另一個聲音在發言。
人物周刊:這另一個聲音是指命運嗎?正如日本文化裡常常出現的哲思:生命短暫無常?
坂東:也許,但我說的是原作者的聲音,是湯顯祖在借杜麗娘發言。《牡丹亭》最打動我的一點,是男女在正常情況下無法相見相愛,只有在夢裡或者隔著生死才能相愛,這與日本文化裡某些東西不謀而合。但最后,杜麗娘和柳夢梅的真情感動上天,神讓杜麗娘起死回生了。這個(大團圓)結局就是典型的中國文化,日本文化裡是不會有這一出的。
人物周刊:精神氣質上,有人評價梅蘭芳先生的美有“人間性”,您的美有接近無意識界的“透明感”,這也是中日文化之間的差異所致,您自己覺得呢?
坂東:我想,一切古典藝術形態,都存在著節制之美,它們的形態經過長期積澱,已經高度程式化,但是觀眾仍可以在不同表演者看似程式化的表現中,體會到非常獨特而幽微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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